弄筷子的女孩。他很想說：我早說過，一場不靠譜的戀情只會讓你心力憔悴，會耗盡你的一切。可看她的樣子，又不忍心苛責。

醞釀了很久，他才嘆了一聲：“也好，暫時不談這些。你先好好休養一陣子吧。”

“好……謝謝你，亦恒哥。”黎嫣然點點頭，聲音竟有些哽咽。

鄒亦恒心裏的隱痛，清晰又沈重的在敲打著某處。此刻，他更多的是自責，自責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他那時就該放下一切矜持，死死拽住她，不讓她去赴那一場煙火一樣耀眼，卻會將自己燃盡的情。

360少女的笑顏，故友重逢

原來他花半生習得的沈穩，深思熟慮和內斂，有時也是一種錯。

門外有點動靜，障子門被拉開。黎嫣然連忙迅速的抹了抹淚，擡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小野寺紀香端著餐盤，邁著小碎步走過來，然後跪在桌邊撤下盤子，上了新菜。

“鄒先生，這是從北海道空運過來的真鯛刺身，請品嘗。如果有什麽需要請講，我會馬上安排。”

鄒亦恒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紀香等了一會兒，略有些尷尬，只好端起餐盤，生硬的起身出去。

包間裏的氣氛有點奇怪。這一點，剛才她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鄒亦恒臉色很難看，黑成這樣，她還是頭一次見。

站在門外拉上拉門的時候，她擡眼看了看屋子裏，那位黎小姐一動不動，紅紅的眼圈她剛才也註意到了。她在雜志上看到過她，知道她是嘉麗的模特，而且也知道她和老板在傳緋聞，聽說是第三者介入，鬧得沸沸揚揚。

小野寺紀香自忖認識鄒亦恒的時間不算短，在這異國他鄉，和他也算得上是半個知己。她卻想不明白，一向穩重的他怎麽會和這樣一個女孩糾纏在一起……還對她頗為上心的樣子。

而且鄒亦恒看那女孩的眼神，她看得出來，不同於他看其他任何一個人。

胸中，一陣奇怪的感覺在徘徊，像是某種不甘，經久不散……

在包間外呆立了片刻，小野寺紀香正打算離開時，身後的門突然又被拉開了。

鄒亦恒看到她，略有些訝異，但馬上就從容說：“紀香，刺身很新鮮。只是……嫣然累了，所以我們要提前回去，下次再來品嘗。”

“沒關系。慢走。”她淺淺笑了笑，躬身行了個禮。

從月見回家，一路上車也不少。走走停停，快到凱亞公寓時，黎嫣然想起一件事，對鄒亦恒說：“對了，明天，我想去看望一下林沛兒。”

鄒亦恒一頓，側頭看她：“林沛兒？就是……你那位室友？”

“嗯。想去看看，給她買束花。”

鄒亦恒沈吟了一會，看她今天一直很消沈，本想建議她過段時間再去公墓那種地方，不過想了想還是說：“也好。那我找臺車，明天送你去吧。”

黎嫣然剛想說不用麻煩，鄒亦恒已經戴上藍牙耳機，撥通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她和鄒亦恒一起下樓，果然有一臺車已經候在了樓下。

去往臨州的路很通暢，出發前黎嫣然已經和林沛兒的母親聯系過，也知道了林沛兒安葬的地點。半路上下起了一陣小雨，望著車窗外細細密密的雨絲，她心裏更是彌漫著無言的感傷。

上午十點的時候，雨停了，車也停在了臨州市公墓的門口。

黎嫣然從車上下來，懷中抱著為林沛兒準備的一束白色雛菊，找到了她的墓碑。

那上面有一張照片，不同於四周的黑白照——是一張彩色的，開心笑著的照片。

二十來歲，正是青春嬌艷的年紀，怎麽一夜之間，就成了這悄無人聲的地方的一抔黃土……她心裏難受，卻哭不出來。

總覺得林沛兒的死，和自己有著無法厘清的關系。如果自己那時能夠堅定一點，阻止她和莊森廉交往；如果自己沒有躲到蘭溪谷，而是和她一起承受那些壓力；如果那時她說服了盛宇淩，不讓他做出犧牲林沛兒的決定，是不是就能挽回一切？

只是再多的假設也無法拯救已經發生的事實。

她將花束放在墓碑旁，一陣清風，雨後澄澈的天空，白色清麗的雛菊和照片上少女的笑顏，終於在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黎嫣然一直覺得，自己和林沛兒很像，都是獨自一人，在人海中掙紮、打拼，為一份感情奮不顧身。只不過她有時會退縮，更多的時候是被人推搡著往前。而林沛兒，一直開朗又樂觀，無所畏懼。

那樣的一個人，卻也輕易的就放棄了生命。這讓她心裏生出一些虛無感。迷茫，像一層濃霧，令一切仿佛都沒有了意義。

在墓前站了很久，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天色又陰下來，掉了幾個雨點。

她在心底嘆了一聲，剛想著是不是該離開了，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訝異的喊：“嫣然？”

這個聲音……黎嫣然心裏一驚，回頭看到撐著傘，站在身後不遠處的人是——林姿和秦佑怡。

“你們怎麽也……”

林姿將傘塞給秦佑怡，幾步沖上來一把抱住了她：“嫣然……！”

黎嫣然剛才就在眼眶裏轉了半天的淚，終於還是掉下來。離開嘉麗只一個月不到，她卻覺得好像和她們分開了一個世紀。她很想說點什麽，可嗓子裏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雨點漸漸密集起來。林姿抱著她很久都沒有撒手，直到一把傘出現在頭頂，黎嫣然才擡起頭，含著淚對站在一旁替她們撐傘的秦佑怡露出一點笑意。

“好啦，抱夠了沒？”

秦佑怡的口吻半是嗔怪。林姿這才放開黎嫣然，斷斷續續說：“你這些天都去哪裏了啊？一點消息也沒有，打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我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你……”

“我……說來話長。”黎嫣然支支吾吾著，不知從哪裏解釋起。秦佑怡嘆了一聲：“這些事，還是待會再說。先看看沛兒吧。”

林姿抹了一把淚，點點頭：“對，先看看沛兒。”

細雨綿密如絲，秦佑怡收了傘，將懷中的一束黃玫瑰，一束勿忘我放在先前那束白色雛菊的旁邊。

雨水很快沾濕花瓣，凝出一顆顆透亮的水珠。清新的空氣裏，墓碑上林沛兒的照片被雨水洗去浮塵，看上去笑得更加嬌艷。

“不好意思沛兒，錯過了你的頭七。不過今天我們三個人都在這裏，你應該會高興吧？”林姿失神的望著照片，低聲喃喃。

361鄒亦恒的態度

秦佑怡也嘆道：“唉，我還在想，什麽時候我們四個人能再聚在一起喝酒，沒想到，突然之間就天人永隔。沛兒，你也真是太沖動了。”

聽到這些感嘆，黎嫣然眼裏的淚忍不住又要掉下來。身旁秦佑怡拍了拍她的肩，她連忙擦擦眼角，問：“對了，你們怎麽今天也來看望沛兒啊？”

“因為，”秦佑怡看了一眼林姿，幽幽說，“她馬上要走了。”

“啊……？”

林姿點了一下頭：“嗯，我已經辭了嘉麗的工作。”

“辭了嘉麗的工作？為什麽，你不是一直希望當上時裝編輯，也很看重這份工作的嗎？”黎嫣然一陣訝異。

林姿沒有說話，秦佑怡代她回答：“她打算去美國。”

“美國？”黎嫣然本來還覺得惋惜，現在突然明白了，“你是要去你男友那兒嗎？”

“嗯……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了，放棄這裏的一切。”

三人都沒有說話，短暫的沈默讓空氣裏有種寂寞的感覺。

秦佑怡擡眼望著遠處煙雲一樣的雨幕，笑了笑：“很有勇氣的決定啊，到了那邊，一切都要重頭開始。”

“也許……會有更大的舞臺。”黎嫣然輕聲說，“祝福你，林姿。”

“謝謝，嫣然。”林姿深吸一口氣，也笑了，“也許，這次真的是我們四個人最後一次重聚，以後想再碰面，機會更少了。不過，不管在哪裏，我都會繼續關註嘉麗，關註你們倆。”

“林姿。我以後，可能也不會再在嘉麗出現了。”黎嫣然神色黯淡。

“為什麽？”林姿和秦佑怡幾乎是異口同聲。

林姿急急說：“對了，嫣然，一早我就想問你，最近那些傳聞，是真的嗎？你真的和盛總……”

黎嫣然咬著唇，不知該怎麽回答。

秦佑怡看看她，又看看林姿，說道：“其實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點。嫣然，盛總一直對你有意思是吧？你們，也一直在私底下交往對嗎？你要離開嘉麗，是不是也是因為他？”

“是，也不是……最近發生的事，很多都讓我難以接受。還有沛兒的死，也讓我自責。所以，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她仔細斟酌詞句，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

林姿嘆了一聲：“其實沛兒的事，與你無關，你也不用太自責……”

秦佑怡也勸慰她：“也算是事情都趕巧了吧。聽說她回家那天，心情不好，又跟伯母大吵了一架，一時沖動才想不開的。”

“嫣然，這件事，確實大家心裏都很難受，不過已經發生的事，只能選擇接受。還好沛兒出事那天晚上，盛總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醫院，阻止了媒體過分報道和消費這件事，還找人安排好了她的後事，也妥善安置了她母親。她走得，也算安寧吧。”

黎嫣然愕然著沒有說話，耳邊林姿和秦佑怡的聲音像是遠在天邊。

盛宇淩竟第一時間就來看望了林沛兒，還做了這麽多事……

林沛兒的死，他也是自責的吧。也許自己對他，真的太過苛責。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她心裏的失落無以覆加。

雨淅淅瀝瀝，漸漸的又大了。從臨江市墓園出來，三個人在門口道別。林姿坐秦佑怡的車，秦佑怡本想讓黎嫣然也乘自己的車，三個人再同行一程。黎嫣然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鄒亦恒替她安排的車還停在另一邊，司機等了這麽長時間，結果還讓他空車回去，她有點過意不去。

兩臺車在同一條路上一前一後，漸漸的距離越拉越遠。上了高速之後，已經看不到後面秦佑怡那臺車的影子。

……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好幾天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在鄒亦恒家的這幾天，也算清閑。早上黎嫣然送他出門，無所事事，便嘗試著做了幾頓簡單的晚餐，等他回來吃。鄒亦恒每回都讚不絕口，一掃而光。

她知道自己手藝只是一般，笑著感謝鄒亦恒的捧場，鄒亦恒卻說，很久沒吃到家常菜，所以覺得格外香。

真的嗎？挑剔得出門只吃小野寺紀香店裏的懷石料理的人，才不會吃不出來她廚藝的拙劣。

“亦恒哥，你這麽誇我，就不怕我心血來潮，天天都做？”收拾碗筷的時候，黎嫣然開了句玩笑。

鄒亦恒一怔，站起身挽起袖子，從她手裏接過碗筷，一邊往水池走一邊說：“如果你能天天為我做飯，我求之不得。”

他聲音不大，末尾的幾個字還被水聲淹沒了，帶著一陣濕意。

黎嫣然的臉驀地泛上一抹緋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裏有點問題，不，是很有問題。她心裏有些慌亂無措，還好鄒亦恒只是站在水池前，背對著她始終不動聲色、從容的刷洗盤子和碗。

直到他沖洗最後一個盤子時，才回頭看了她一眼。

黎嫣然還坐在桌子旁，楞楞的沒有挪動地方。鄒亦恒將所有餐具放進消毒櫃，用毛巾擦了擦手，走過來笑得眼睛裏仿佛有星光閃耀：“怎麽，不好意思了？”

她支支吾吾，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之前，鄒亦恒從來沒有一句話，哪怕一個字直白的向她表明過自己的心情，但此時此刻，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笑，都在明確的傳達著他的態度。

她知道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回應，可這種感覺卻讓她無端的壓力巨大。

想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說：“亦恒哥，我覺得……我在這裏打擾你的時間很長了，這幾天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也慢慢下去了，所以我想……”

“想回去了是嗎？”鄒亦恒淡然接過了她的話。

黎嫣然點點頭。只是話雖這樣說，她心裏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能“回”哪裏去。

面前的人眼底掠過一瞬失意，但馬上就恢覆了笑容：“沒關系的。我說過，你在這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在意別的。”

“不是，我……”

“嫣然。”鄒亦恒叫了她一聲，語氣很認真。

362看來盛宇淩，是真的急了

黎嫣然擡起頭，他就站在面前不到一臂遠的地方，手撐著桌子往她這邊微微俯身下來，親昵又有分寸。

其實鄒亦恒的長相也算是相當出眾的了，眉眼輪廓十分清俊，神情是一貫的溫和又儒雅。如果是初接觸他的人會覺得他很平易近人，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其實很有原則，遇事常常一針見血又毫不退讓，很難纏。

此時，他看黎嫣然的眼神就讓她從心底生出了一點壓迫感。雖然和盛宇淩相比，遠沒有他那樣的咄咄逼人和犀利冷峻。

“嗯……？”她低著頭，輕輕應了一聲。

“嫣然，其實從很早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在等你，等你做出自己的抉擇。不管你選擇誰，選擇做什麽，我都從來沒有放棄過。現在也一樣，我不會強迫你，更不會逼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顧慮，安心的，在這裏住下去。”

這些話真摯又柔和，和風細雨一般漫過她心河。黎嫣然垂下眼簾，睫毛輕顫，嗓子裏有點哽咽，想說些什麽，卻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知道，你最近很失意，很消沈，我很願意陪你度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

她點點頭，捂著臉終於哭出聲來。

是啊，再累再痛，也肯定有過去的那一天，只是一切過去之後，等著她的，會是新的人生嗎……？

情緒總是沒有來由的突然間就崩潰，黎嫣然覺得自己這些天哭得太多，強忍著想將情緒憋回去。鄒亦恒伸手輕輕撫在她肩上，片刻之後，又將她攬到自己懷裏，溫柔的環抱著。

她沒有拒絕，只是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時候，真的很需要一個人來安慰，不管是誰……

好一會兒，她才止住哭擡起頭，鄒亦恒適時放開她，見她淚流滿面，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

“謝謝。”黎嫣然聲音沙啞，又感到抱歉，“對不起，我只是……突然很迷茫，不知道今後，該怎麽辦。”

“全身心投入一場戀愛，會帶來前所未有的愉悅感受，可是一旦期待落空，就會讓人瞬間有種從懸崖跌落般的失落和痛苦。從心理上來講，這是必經的過程。沒關系，度過這個階段就會沒事了，我陪你。”

“我知道……”她擦掉淚，心裏似乎想開了一些。

“其實，對於將來，你也沒必要太擔心。你有天賦和才華，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過，怕什麽從頭再來？何況我也會幫你。”

黎嫣然怔了怔，知道他指的是唱歌這件事，只是思忖片刻，還是聲音輕微的說：“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唱歌……現在大家都是用那樣的眼光在看我。我好像……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些質疑過我的人。”

“別急，慢慢來。這些都需要時間。”鄒亦恒的語氣溫和又篤定，說完握了握她放在桌上的手，似在鼓勵她。

黎嫣然點了一下頭，見他在笑，也微紅著臉露出一點笑意。

天色已晚，進臥室關上門之後，她躺在黑暗裏，花了很長時間，輾轉反側，也還是睡不著。失眠的毛病，似乎在蘭溪谷的時候就落下了。

雖然和鄒亦恒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微妙，但黎嫣然知道，自己心裏還在念念不忘的，仍是那個人。雖然躲著他，卻又控制不住的想知道他的一切動向。一整天，都在想方設法的搜索關於他的報道。

只是回盛世總部的這段時間，他仿佛和媒體絕了緣似的，難得看到正面寫他的文章。黎嫣然連那些枯燥的商業新聞都看了，也只翻得到一點點只言片語提及了他。

盛宇淩……他在做什麽，他在哪裏，他還在意她嗎？他和季婉瑩，現在又怎樣了。這些問題像透明絲線一樣在心裏糾結纏繞，理也理不清。

為什麽，都已經決定了不再見他，為什麽心裏還是會這樣無助的想念……

隔著一扇門，鄒亦恒坐在客廳裏，也沒有馬上去睡。飄飛的心緒讓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心裏沈甸甸的仿佛裝滿了什麽，卻又空靈輕盈。原來對一個女孩的感情，真的可以讓人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候，令一切都鮮活起來。

將她攬在懷中的那種溫軟觸感，她發絲間的淡香，她柔若無骨的微涼指尖……一切，都讓他有種沈迷般的期待。

期待某一天……能和她赤誠相見。她的唇一定是甜的，肌膚一定是柔滑的，氣息一定是迷人的。

鄒亦恒雖很少近女色，其實並不禁欲，只是因為自幼形成的刻板習慣，和植根在個性深處的精神潔癖讓他很難遇到一個能讓自己敞開心扉的女人，即便有，也很少。

黎嫣然算一個。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他終於明確又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手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鄒亦恒瞥了一眼——又是盛宇淩。

他接通電話，放到耳邊，“餵”了一聲。

那頭很快傳來一個低沈又略有些焦躁的聲音，沒有更多客套，開門見山便說：“鄒亦恒，你肯定知道她在哪裏，是不是！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也沒有和別人聯系。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能……”

鄒亦恒平靜的走進書房，關上門，然後淡淡說：“盛先生，我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我不知道她在哪裏，你再問我也是徒勞。其實你也該想想，既然嫣然有意躲著你，就是表明了她的態度，你何必還苦苦糾纏。”

“我對她糾不糾纏是我自己的事。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裏……或者給我一點關於她的線索，也行。”

一個一貫強勢的人突然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鄒亦恒還真覺得有點不習慣。他在心裏笑了一聲，看來盛宇淩這次，是真的著急了。

363風波平息

其實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很久之前又一次，他自己也曾在電話裏向他詢問黎嫣然的下落，那時盛宇淩張狂的回答他還記得很清楚——她現在在我家，在我的床上。

鄒亦恒心想，如今，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回覆他——黎嫣然現在在我家，在我的床上。

心裏突然冒出的這個幼稚想法，讓鄒亦恒嘴角浮上一抹笑，他清清嗓子，只說：“關於黎嫣然的去向，我真的不知道，盛先生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那邊沈默著，他剛想掛電話，盛宇淩聲音低沈，咬牙喊了一聲：“鄒亦恒。”

“我在。”

“如果你不知道嫣然在哪裏，那為什麽她失蹤了，你一點也不心急？”

鄒亦恒一楞，半晌沒有回答。

“她在你那裏，是不是？”

他心裏有一瞬訝異，訝異於盛宇淩的直覺和敏銳，但很快就調整了心態，用最淡漠的語氣說：“盛先生，我希望你能夠理智一點。這件事，我不想再說什麽，也請你不要再來問了，否則我會覺得很困擾。”

電話“嘟”的一聲斷掉了，盛宇淩盯著手機，一直等屏幕變黑，才一把將它摔在面前的茶幾上。

德叔聽到動靜，走過來勸了兩句：“宇淩，我看還是算了吧，也許黎小姐也想冷靜一段時間……”

他擡起頭，眼裏的沈郁濃得化不開，好半天才說：“德叔，你明白什麽？我怕她……會做傻事。”

“這個……以我對黎小姐的了解，應該不至於。”

“萬一呢？”

盛宇淩眼裏有血絲，聲音也帶著一絲苦澀。他雙手交握放在唇邊，定定的不知在看哪裏。黎嫣然離開的那一天，正好是季婉瑩來的那天晚上。他很確定，她不告而別，肯定是因為無意中看到了什麽，或許，還聽到了他和季婉瑩的談話。

也怪自己太疏忽大意，一見到婉瑩，看到她的處境，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就忘了去防備……前一秒，他還對她信誓旦旦，下一秒，就將另一個女人抱在了懷裏。也許她一時沖動，會產生什麽不好的念頭。這，不是不可能吧……就像林沛兒一樣。

越是去想這些事，他就越像是陷進泥沼裏一樣，焦慮得走不出來。從發現她不在房間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去試探過葉碧華，打電話問過蘇婭，去過康橋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甚至趁空閑時間，換了臺車在鄒亦恒住的公寓外蹲守了一下午，都一無所獲。

黎嫣然，就像從他的生活裏憑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和一部手機。

“宇淩……”

好一陣子，盛宇淩才反應過來是德叔在叫自己。德叔見他回過神，咳了一聲提醒道：“六爺說，明天是最後期限，讓你搬回大宅，今晚，還是準備準備吧。”

盛宇淩皺皺眉，語氣淡漠：“為什麽一定要我回去？我不想回去。”

“你忘了那天六爺大發雷霆？聽我一句勸，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惹怒你父親了。”

德叔說得言簡意賅。他想了一會，站起身只留下一句“那你安排吧”便徑直上了樓。

之前，盛炳章確實大發雷霆。就在黎嫣然離開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怒氣沖沖的打電話，質問他瞞著家裏人，擅自決定結婚的事，然後告訴他，不管他答不答應，這件荒唐的事，都必須立即停止。

盛宇淩知道，父親這回是真的被氣到了，不僅因為他的事，還因為盛宇軒和季婉瑩的事。

這種時候，不能再火上澆油。那畢竟是他父親。

別墅的二樓，安靜得時間都似乎靜止了。他沒有回自己臥室，而是進了為黎嫣然準備的房間，因為這裏，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和氣息。

她離開之後的每一個晚上，他都是在這裏度過的。漫漫長夜，孤枕無眠。

腦海裏無數次的回憶起那天，他把她從浴室抱出來，蠻橫的扔在床上。她全身都是水珠，頭發也是濕淋淋的，失神的哀求，無助的抵抗。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對她太過分，是不是真的會傷害到她？可分明是她，是她身上的氣息，她眼裏的霧光在誘惑他，挑起他的沖動，蒙蔽他的理智。

她就像一只貓，表面溫順柔弱，可骨子裏是永遠不屈服的倔強。盛宇淩知道，如果她真的打算離開，那麽就算他找到她，她也一定不會輕易回頭。

“嫣然，你真的……不願見我了嗎。”

他低聲念著這幾個字，沈默良久，才感覺手握得太緊，掌心，一陣生疼。

……

六月中旬，由嘉麗模特引起的那一場風波終於慢慢平息了下去。因為很久都沒有一個當事人出來回應，大眾的耐心始終有限，而且娛樂圈永遠有層出不窮的新鮮事吸引著人們的眼球。

見風頭已經過去，黎嫣然便央求鄒亦恒，說想搬出去住。鄒亦恒竟然沒有再挽留，很痛快的幫她重新租了一戶小一點兒的房子，離凱亞公寓不遠。

其實他早就在想這件事了，那天盛宇淩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麽，可能會找到這裏來。本來，鄒亦恒打算說服她接受自己的幫助，另找條件好一點的地方。可黎嫣然相當堅持，只在自己能承擔的範圍內選擇房子，拒絕任何“接濟”——這是她的原話，有點難聽。

鄒亦恒也不想太強迫她什麽。他明白一個道理，現在強行的在經濟方面去幫助她，只會徒增她的壓力。他不願自己和她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覆雜。

剛搬過去的那天，黎嫣然幾乎是空著手去的，除了隨身一個小包，什麽也沒有。

站在空蕩蕩的屋子中間，鄒亦恒略有歉意：“這裏有點簡陋，你不介意吧？”

黎嫣然連忙搖頭，笑著說：“一點也不，我一個人，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而且這裏也不缺什麽，我覺得還不錯。”

鄒亦恒只點點頭，沒有說話。這裏雖然並不奢華，但好在地方比較安靜，也還算安全。而且離凱亞不遠，平時有什麽事也照應得到。

364地下酒吧的演出

搬出鄒亦恒家，黎嫣然則更多的是終於放松的感覺。雖說鄒亦恒是很有分寸的正人君子，可和一個明確表明了對自己有好感的男人住在一起，她始終懸著一顆心，也始終覺得不妥。

鄒亦恒見她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眉眼間竟是近來少有的輕松，笑著說：“這回，真的要重新開始了？”

黎嫣然一怔，然後低聲說：“是啊……真的要重新開始了。”

話雖然這樣說，她眼底，卻還是黑沈沈的沒什麽生氣。

鄒亦恒坐到她身旁，清了清嗓子：“我覺得，你應該打起精神來。既然決定跟過去告別，就不要再想不開心的事了。”

“我知道……”

“其實，今晚有個演出，我希望你去看看。”

“什麽演出？”

“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說得語焉不詳，從臉上也看不出來什麽。黎嫣然還有些猶疑，鄒亦恒只當她是答應了，站起身說：“好了，你休息一會吧。晚上我來接你。”

江都的六月份，已經進入盛夏，夜生活豐富起來，四處一片燈紅酒綠。

車裏開著冷氣，鄒亦恒沒有告訴黎嫣然目的地，只輕車熟路的在僻靜的小路上拐來拐去，然後在一棟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小樓前停住了。

小樓沒有招牌，只有一道包著鐵皮的大門，門上是顏色灰暗的奇怪塗鴉。黎嫣然剛想問：這裏會有什麽演出？只聽吱呀一聲，門被從裏面推開，一個侍應生模樣的人看到鄒亦恒，滿面堆笑：“鄒先生，您來了。”

鄒亦恒只點了點頭，帶著黎嫣然跟在侍應生身後，徑直往裏走，上了一段鐵樓梯之後，又拉開另一道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絢麗的燈光頓時撲面而來。

黎嫣然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扇門，是一間酒吧的後門。

他們此時站的地方在二樓，倚著欄桿俯身往下看，整個舞池和舞臺，一覽無遺。

這裏視野很好，又很隱蔽，樓下的人如果不是有意搜尋，絕不會看到還有兩個人站在這裏，觀察著他們。

臺下衣著暴露的女人和男人們擠在一起，黑壓壓一片在燈光下搖擺，舞臺上是一支不知名的搖滾樂隊，音響效果不算好，顯得他們的歌有點嘈雜，不過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人們的熱情。

“亦恒哥，這就是你讓我看的演出？”黎嫣然有些不明所以。

鄒亦恒雙手扶著欄桿，沒有看她，只望著樓下面帶笑意說：“你覺得他們很業餘是嗎？其實很多年輕人的夢想，都是從這裏開始的。我經常會到這樣的地方看看，有時候，也會有讓人驚喜的發現。”

“你真的很喜歡音樂啊……”

鄒亦恒側過頭，對她笑了笑：“對音樂我不算狂熱，我只是喜歡我所從事的事業。”

黎嫣然抿抿唇，微紅著臉低聲說：“可是，我還是不知道你帶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接著往下看吧。”

她怔怔的，順著鄒亦恒的視線往樓下看去。舞臺上的這支樂隊已經結束了表演，正在向觀眾鞠躬。等他們退場後，從舞臺的另一側，走上來下一名歌手。

他的身影剛出現在舞臺側面，底下的觀眾就像是沸騰了一般高舉起雙手，瘋狂的歡呼吶喊。黎嫣然剛在疑惑這個號召力挺大的人到底是誰，就聽清了樓下一齊喊的口號是：“黑色琴鍵，黑色琴鍵，黑色琴鍵！”

她心裏一驚，擡頭看去，臺上燈光晃眼，好不容易才看清，站在舞臺上的，真的是林雲飛。

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戴著眼鏡，穿著窄瘦的黑色褲子和寬松的白色襯衫。他抱著一把電吉他，額發更長了，幾乎遮住眼睛。

這幅裝扮，其實和這樣的舞臺有些格格不入，卻奇怪的並沒有違和感。

一站到舞臺中央，林雲飛便彈出一段熱力十足的solo，歡呼聲戛然而止。他擡眼掃視了一遍臺下，揚手給了現場DJ一個信號，振聾發聵的電音伴奏驟然而起。

是他以前寫的一首老歌，原本曲風輕快，卻被改編成了另一個樣子，低沈壓抑得刻意。他一開口，黎嫣然就被震住了，連唱法都和以往聽過的完全不同，非常賣力，完全不在乎嗓子。

底下的觀眾卻絲毫不在意，如癡如狂，一直跟隨節奏熱烈忘我的互動。

耳邊尖嘯的樂聲呼喊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在場的人似乎都已經沈沒在了狂熱的海洋。黎嫣然看了一眼身旁的鄒亦恒，他神情專註的看著樓下，一動不動，眼睛裏也毫無波瀾，讀不出任何情緒。

她只好又轉頭看著舞臺上的人。林雲飛雖然一直只在網上公布自己的音樂作品，不太愛露面，但看得出來，其實他也是很適合現場演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調動氣氛，不需要多說話也能鎮得住整個場子。

只是這樣的氛圍，總讓她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而且鄒亦恒帶她來，只是為了讓她觀看林雲飛的演出嗎？黎嫣然本能的覺得，應該並不這麽簡單。

後面的半個多小時，都是他一個人在臺上又唱又跳，一首接一首的火熱歌曲，一曲比一曲節奏強烈。夏夜炎炎，會場裏雖然有空調，架不住人多，氣氛又熱烈。三四首歌之後，他身上的襯衫已經被汗濕，幾乎半透明的貼在身上，額發也已濕透。

終於下一首歌是稍微和緩一些的了，林雲飛停下來，站在舞臺一側，對著麥克風唱得動情又聲嘶力竭。是一首情歌，那種回憶中的痛楚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傾訴著讓人生畏又無奈的感情。臺下的觀眾也暫時安靜下來，靜靜聆聽。

音樂很沈緩，終於不會蓋過說話聲了。黎嫣然看了一眼鄒亦恒，問：“雲飛他……為什麽要在這樣的地方演出？”

鄒亦恒原本沒什麽表情的盯著舞臺，這時轉過頭，沖她笑了笑：“問得好。”

問得好？

是什麽意思……

黎嫣然心裏費解，隱隱有些不安。

365臺上的黑色琴鍵，臺下的蘇婭

“確實，雲飛還不至於缺這點演出報酬。搞音樂的人，內心一般都敏感又脆弱。想法，有時候也和普通人不一樣。”鄒亦恒嘆了口氣，繼續說，“他要在這樣的地方這麽賣命的演出，也許是心裏迷茫，想近距離的和歌迷接觸；也許，是為了發洩。我也無法說清。”

“可是他這種唱法，完全是在毀嗓子啊，”黎嫣然有點急切，“亦恒哥，你也不希望他在這種地方唱歌，是不是？為什麽不為他準備出道的事呢？我知道……先前因為‘潛海’，是我耽誤了他，可是現在已經過去小半年了，應該不存在什麽影響了吧？”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麽？雲飛他，根本不答應。”

“啊……？”她咬咬唇，不知該說什麽。

“其實，像雲飛這樣極具天賦，後天又得到了良好培養的人才，是很難得的。我在這一行這麽多年，也只見過寥寥數人。”

鄒亦恒看著她，眼裏的笑意早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看不懂的深沈。

“近來，我看好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雲飛，另一個，是你。”

他這樣說，黎嫣然心裏咯噔一聲，像是被什麽撞擊了一下。

鄒亦恒向來都很沈穩，幾乎從來不會在人前吐露自己的心聲，更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弱點。可現在，他語氣裏，是發自內心的深深無力。

“我見過無數對音樂有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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